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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英俊:初到武汉时,我也曾感到一筹莫展

来源:健康报文化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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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后,武汉市作为受灾最严重的地区,群众和医务人员都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定点医院、方舱医院、隔离观察点……有的人失去亲人,有的人死里逃生,有的人病情起起伏伏,有的人是否感染还未可知……他们还承受了哪些心理重压?有没有得到及时的帮助和疏导?心理救援工作开展的是否顺利?

  带着这些问题,记者连线了北京安定医院心理病房主任,国家卫健委防控组驻武汉市心理救援专家工作队副组长,新冠肺炎疫情北京市心理危机干预组的组长西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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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英俊主任和石川主任在方舱医院

  疫情暴发以后,您第一时间赶到武汉,至今已经一个多月了。在这段时间里,主要开展了哪些工作?

  2月2日,我和北京大学第六医院的石川主任接到国家卫生健康委的通知,作为第一批心理救援人员到达武汉。

  我们首先尽可能利用当地的心理救援资源,建立了一支以当地的专业人员刘忠纯主任为组长的心理救援小组。随后,我们又先后到医院的发热门诊、定点医院、方舱医院和集中隔离点进行调研,通过访谈对各类患者和医务人员的的心理状况进行总体评估。在此基础上,分别针对定点医院、方舱医院、隔离点以及援鄂医疗救援队一线医护人员制定了心理救援工作方案。此外,针对可能出现的自杀等极端行为,也制定了相应的心理干预预案。

  其次是培训工作。初期主要是针对医务人员,尤其是护理人员。教给他们一些心理干预的方法,通过他们帮助患者搭建起和外界资源(包括可靠的心理咨询热线和网络心理咨询平台等)之间的关系。同时还教给他们一些自我危机调试和情绪调节的技巧,包括音乐放松训练、呼吸放松训练等。

  后来,根据国家卫生健康委的统一安排,更多的精神科医生和心理救援专业人员被派到湖北。为了保证这支队伍尽快规范有序的开展工作,我们作为最早过来的核心专家组成员和防控指挥部一起整合心理救援专业力量,根据各地、各类医疗机构的需求进行了科学分配,保证所有收治患者的治疗点或隔离点都有我们的精神、心理专业人员“驻守”。同时我们也及时分享了前期的工作方案和工作经验,为大家提供借鉴。

  随着心理救援工作有条不紊地在开展,我们会定期深入各个机构与现场的心理援助人员和患者进行交流,帮助他们协调解决一些具体问题。

  此外,我们也会根据安排,深入到养老院、监狱等机构,了解他们面临的困难和问题,提供一些解决问题的策略。

  作为疫情最严重的地区,武汉的患者都出现了哪些心理问题?心理救援团队又是如何向他们提供帮助的?

  一开始,我们在发热门诊见到一些患者,他们都表现出极度的焦虑和担心。疫情暴发的比较突然,医疗资源明显不足,一度出现一床难求的局面。患者不知道该去哪里治病,也不知道这个病能不能治好。有一些家庭还是多人感染,这更加重了他们的焦虑。

  随着救治工作逐步理顺,这些患者就被分流到不同的机构当中,他们的心理状态又呈现出不同的特点。

  被收治到定点医院的患者,他们的病情比较严重,相应的心理问题也比较突出。这些患者的病情时常发生着变化,也不可避免的会耳闻或目睹身边人病情恶化甚至离世,这都带给他们很大的心理压力。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要链接起患者和家人及其他社会资源之间的关系,使他们体会到外界给他们的支持,增加他们心理上对于疾病的抵抗力,这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稳定化的策略。

  在定点医院就曾出现过极端的情况。有一位老大爷感染病毒住进医院,留下老伴一个人在家。儿女平时都在外地,疫情发生以后就更不能回家了。这位大爷非常悲观,对治疗和康复没有信心,同时他认为自己生病给家里和儿女增加了负担,所以就采取输液管绕颈的方式试图自杀。现场的医务人员首先是开导他、鼓励他,帮助他建立对抗疾病的信心。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引导这位患者和儿女进行了视频对话。老爷子向儿女表达了自己的压力和担心,儿女也对父亲进行了开导和抚慰。他们告诉父亲,父亲的想法让他们感到很难过,特殊时期不能陪伴父亲身边,自己也很担心和内疚。希望父亲一个人在医院能够积极配合治疗,早日康复,这才是对家庭负责任的表现。通过这场视频对话,老爷子从根本上改变了悲观的态度,平稳的度过了这次危机。

  方舱医院内的患者又有哪些不同的表现?

  方舱医院里面大多是轻症的患者。

  在方舱医院开设初期,很多生活设施不是很完备,患者进入方舱医院之后,所处的现实环境与期待存在较大的落差,一些患者也表现出不满。这时候我们主要是请医院的管理者传达政府采取这种措施对民众的好处,目前大家共同面临的一些困难,并且让他们了解这些困难都是暂时的,政府正在全力以赴地解决这个问题。

  还有一些患者会担心交叉感染,担心病情加重。这时候管理者会通过视频、广播等方式在方舱医院开展广泛性的健康教育,使得他们能够科学认识疾病和自己的处境。同时我们也鼓励患者多和医护人员交流,及时的澄清自己的困惑。

  当时方舱医院有一对母女,女儿大概十八九岁。妈妈到了方舱医院之后,不停地和工作人员说孩子的情况不严重,担心女儿待在这种环境下病情会加重,而女儿则是站在妈妈身边不发一语。

  面对这种情况,心理专业人员采取了一种策略,就是把这对母女分开,分别进行干预。首先告诉这位母亲,大家理解她的焦虑情绪,换做是自己也会很担心。但是她这种焦虑对自己和孩子的康复都没有好处。相反,如果母亲能够安定下来配合治疗,则能够给孩子创造一种稳定的感觉。

  同时还应该鼓励孩子配合治疗和护理,引导孩子和自己一起面对问题,这样才更有利于母女的康复。同时,工作人员也去引导孩子认识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况,鼓励她通过这次危机有所成长,担负起对自己的责任,同时多去关心妈妈。

  通过心理专业人员的疏导,母女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由控制和依赖转变为互相支持、互相鼓励、共同面对问题的关系。后来,他们和医务人员配合的很好。

  在方舱医院里,还有一个我们重点关注的群体,就是有既往精神障碍病史的患者,我们对医护人员特别交代,对于这样的患者,一定要在交接班的时候对患者的精神状况做一个记录,这样有助于大家及时掌握情况的变化。

  在集中隔离点呢?心理救援团队都开展了哪些工作?

  隔离点的人员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未确诊的密切接触者,另一类是康复出院后的隔离观察者。

  在隔离点,我们会重点关注其中的弱势群体,主要是儿童和老年人。

  对于儿童来讲,缺少了大人的陪伴和照顾,独处一室可能会存在一些安全隐患,或者是较大的心理反应。还有一些孩子自律性比较差,有一个孩子在隔离间内,没有人监督就看了一晚上电视,第二天接近中午了还没有睡醒,这样混乱的作息也不利于他的身体健康。针对这个问题,我们建议政府在儿童隔离间内安装摄像头,同时开通视频,使得父母和孩子之间能够时常交流,保障孩子的安全。

  而对于老年人来说,我们非常关注他们的身体健康状况,同时也鼓励他们通过电话等方式加强同外界的联系,增加支持,排解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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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英俊主任正在和患者交谈

  很多灾难事件发生的时候您都在现场,相比之下,此次的心理救援工作有什么不同之处?

  此次疫情当中的心理救援工作的复杂程度和困难程度都比以往要大得多。

  我们刚到武汉的时候,医疗资源很紧缺,很多患者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治。这些现实问题得不到解决,大家都处于一种茫然、惶恐的状态。我当时可以说是一筹莫展,因为心理救援工作必须是在基本的物质需求和医疗需求得到满足的前提下,才能得以顺利开展。当时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看到的现实情况反映给相关部门,希望群众面临的现实问题能够尽快得到解决。

  从专业角度来讲,面对病毒的高传染性,我们没办法像过去一样自由地活动,也不能随意的走到群众、患者当中去就地开展工作。过去我们经常采取的与患者面对面的心理急救、团体晤谈、心理讲座等危机干预方式,在这里都没办法直接开展。这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困难,而且也没有可以借鉴的经验。

  所以初期,我们主要是培训医护人员,因为只有他们能够一直和患者待在一起。在培训中,我们着重强调医护人员在工作中的共情能力,观察、评估患者情绪状态的能力,提高他们对于影响患者情绪外在变化的因素的解决能力,和处理突发心理危机事件的应对能力。还有就是通过他们将患者和外界可靠的心理咨询热线、平台等心理救援资源链接起来,有效的解决了一部分心理危机问题。

  现在疫情逐步得到控制,接下来我们还有哪些心理方面的工作要做?需要警惕哪些可能发生的问题?

  首先,从心理层面上,我们依然不能放松警惕,要保持适当的警觉,做好必要的防护措施,防止疫情反复。同时也不要过度的紧张和焦虑,比如生病了不敢去医院,过度的清洗清洁等,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可能还是需要和心理医生去聊一聊。

  还有,由于疫情发生突然,很多人的亲人不幸离世,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他们没有机会和亲人做最后的道别,也没有机会去送一送自己的亲人,无法完成一个正常的哀伤的过程,这可能会成为这一部分人的心结。我们需要重视这些人的心理状况,即使疫情过去之后,依然需要为他们提供进一步的社会心理服务。

  有专家提出,需要注意医务人员职业枯竭和心理创伤的问题,对此您怎么看?

  疫情发生以后,医务人员冲在了第一线。长时间高负荷的工作强度,会造成他们的身心疲惫。

  在他们坚守岗位抗击疫情期间,有的家里老人身体不好,还有的父母在这期间过世了。有的孩子还很小,有的孩子正在准备高考或中考。这时候的缺席,会使作为子女或父母的医务人员感到自责和内疚。

  还有一些年轻的医护人员,因为没有经历过这种非常严峻的考验,可能会出现一些睡眠问题和情绪问题等。

  医务人员由于职业的特殊性,见多了生离死别,总体上来讲心理素质会更好一些,但是如果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也需要我们的心理专业人员和精神科医生承担起责任,给予他们及时的帮助。

  此外,我想对于医务人员来讲,最重要的是社会的关爱和尊重。这种关爱不能只是体现在危机时刻,在平时的工作中也要给予他们关怀,如此才能帮助他们积蓄力量,更好的投入到救死扶伤的工作中去。

  在一线坚守一个多月,您的休息时间能够得到保证吗?您自身的工作状态和心理状态如何?

  刚到武汉的时候,面对当时的现实情况我的压力也很大,几乎每天睡的都很少。

  随着疫情整体局面的好转,随着更多的患者康复,和更多心理专业救援人员的加入,心理救援工作也逐步理顺。现在,我们也在有意识的做自我调整,心理救援是一场持久战,我们需要保存好自己的体力,以保证能够持续的发挥作用。

  就我自身来讲,我对自己职业的认同感和价值感越来越多,对于此次疫情中的心理救援工作越来越有信心,对我们最终战胜这场疫情抱有坚定的信念!